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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2章 第 6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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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2章 第 62 章

三大難關已過其二, 唯一剩下的那個,就是全程難度最高,被譽為諾斯之王的變化拐角。

只不過如同擺蕩之王那樣, 在抵達變化拐角的至高王座之前, 還有一系列消耗體力的長裂縫甘當前驅。

餘曜簡單補充了一下.體力,就繼續向下一個目標發起挑戰。

“第二十三段,Pancake Flake,薄餅裂縫,是諾斯線上最負有盛名的經典裂縫之一, 五星級!”

老邁爾斯用滿是讚嘆的腔調,一廂情願地感慨道,“如果有哪家巖館能夠造出這樣的人工巖壁,一定會吸引很多的裂縫愛好者!”

這句話一下逗笑了不少戶外攀巖愛好者。

【老邁爾斯,你知道的, 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人工巖館本來就很少有裂縫線路,更別提像薄餅裂縫這種經典款,最好連夢都不要做】

大家都知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得益於當代制造業流水線作業模式的蓬勃發展, 巖館裏的巖點類型已經相對固定, 同類型巖點在外形上大同小異,頂多就是在尺寸和固定方向上有所區別。

但裂縫卻很不同。

這種純粹來自於大自然的造物, 一旦固定類型,攀爬起來的趣味性就會被大大降低。

需要特別定制,而且成本高昂。

只這兩條, 就足以勸退所有商業性質的人工巖館老板,更別提還是薄餅裂縫這樣的五星級裂縫。

這是大自然才能給出的最慷慨饋贈。

只嘉獎給那些歷經千辛萬苦, 成功抵達諾斯線第二十三段的無畏勇者。

很多攀巖愛好者們都嘗試過諾斯線,也有很多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 沒能摸到薄餅裂縫的邊兒,此時看著屏幕裏已經出發嘗試的少年,就開始真情實感地羨慕起來。

可這羨慕只持續不到一分鐘,就變成了嘶嘶的倒抽冷氣聲。

【有沒有大神說說,這個裂縫一定要用側拉動作嗎,暴露感強得讓人害怕】

沒爬過的愛好者們看著屏幕裏,手腳都在豎直一條線上、身體持續下沈姿態的少年,總感覺他下一秒就要失去平衡掉下來。

餘曜其實也有這種感覺。

側拉動作,原名lay back。

lay是平放的意思,back是向後,向後平放身體,就是側拉的最原始含義。

所以想要做出側拉的動作,必須要用雙手拉住裂縫邊緣,再用雙腳去抵住墻面做出一個推的動作。

一拉一推間,雙腳的位置越高,側拉的姿勢越穩定,背部也就自然而然地向後傾倒,趨於平放。

這樣腰背微微弓起蜷縮的姿態,對平日裏總是腰板挺直的少年而言本身就不太舒服。

再加上薄餅裂縫的位置和側拉的體位原因,沒辦法看清裂縫大小,全靠手指觸碰嘗試,反饋尺寸。

餘曜的速度稱不上快,頂多就是比普通攀巖者快了那麽一點。

但已經是他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

倒不是技術不過關。

畢竟早在諾斯線剛開始時,少年就已經用一段出色的側拉線路充分證明了自己的實力。

最主要原因,還是……手疼。

餘曜試圖忽略手背被牽拉,和巖壁、衣服摩擦時,不時產生的火辣辣疼痛感。

連取粉的動作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為的,就是盡可能地避免袋子裏雪白刺激的鎂粉被沾上那些紅腫破損的傷口。

這樣的異樣自然瞞不過那些正拿著放大鏡,一幀一幀記錄少年天才一舉一動的技術大佬們的眼睛。

他們停頓了一會兒,才回答了最初網友們的回答。

【側拉是克服這條裂縫最快的方式】

【暴露感的確很強,側拉可以說是傳統攀巖裏暴露感最強,最沒有安全感的動作類型】

【但是對餘而言,這些都不是問題,我想他現在最擔心的,應該是自己手上的傷口】

戴維在捕捉到這條彈幕時,示意攝影師盡可能地放大了少年的手部鏡頭。

高清攝像頭就將白皙如雪的皮膚上的大片大片的紅腫傷口拍攝得一清二楚。

極度的白和紅對比,大背景又是灰色花崗巖上的豎長裂縫,那些殘酷的傷口就如同懸崖盛滿白雪的裂縫裏綻放出的朵朵玫瑰,固執絕望,卻又生機勃勃。

很多曾經受過類似傷的觀眾們一下心疼起來。

【這樣的傷口,碰一下都疼,被牽扯只會更疼】

【就像是鈍刀子割肉一樣】

【但是餘每分每秒都要忍受,雖然他看上去甚至沒有很多痛苦的表情,哦,天吶,他一定是強忍著不肯示弱,太讓人心疼了】

攝像頭就從受傷的手轉到了少年過分平靜的臉龐。

確實如彈幕所說,乍一看,基本上看不出什麽痛苦的表情。

但再仔細看看,就能看得出來,少年顯然正緊緊咬住了牙關,所以柔軟的臉頰才會因為用力而微微鼓起,如同小倉鼠藏食一樣竭盡全力。

明明已經休息過十分鐘,高空裏還有呼呼的風聲。

但少年被打濕的烏發卻還沒有幹。

綿密如雨的汗珠仿佛從未停歇過,順著額頭飽滿的線條,匯聚成一大滴一大滴,從優越的下頜線條滑下砸落。

有人突然想到,【該不會滴到他手背的傷口上吧】

還別說,餘曜還真不小心滴到過。

鹹澀的汗水接觸到暴露傷口的一瞬間,就蟄得他眼尾無意識抽了抽。

只可惜口袋裏的一次性紙巾已經用完,沖鋒衣又是防水版,沒辦法吸汗。

再疼,也只能任由汗水順著自己的臉頰淌下來。

艾莫斯還能用手背擦汗。那是因為他打小攀巖,手掌手背都有一層薄薄的繭,即使經過了同樣的路段,也只是留下了點輕微的擦傷。

自己的經驗到底還是少了點。

手上的繭子也不夠多。

餘曜對自己輕而易舉就會受傷的雙手非常不滿意。

但不滿意歸不滿意,現在又不能砍下來換一雙。

少年硬著頭皮選擇繼續向上爬。

他用的是左右腳輪流向上的姿態,每每高擡腳位之後,就會刻意擡高上半身,重新調整一下重心。

這樣做很麻煩。

但好處顯而易見。

一直到裂縫進行完大半,少年才稍稍感覺到了疲憊,並沒有像其他人使用側拉時高擡腳一樣,才開始沒多久,就已經感覺到手部承擔了過多的壓力。

餘曜停下來緩了緩,伸手把繩索掛進了沿途的第一個掛片裏,向下揮了揮手。

一直等待出發時機的艾莫斯就知道這是同伴在召喚自己的訊號。

他搓了搓手,緊跟著餘曜一起爬了上去。

行進間保護的二人組再度同時攀爬在懸崖之上。

重新看見這一幕的觀眾們不知怎地,心田間突然就湧上來了一股莫名的感動。

【真希望他們能永遠是搭檔,永遠這樣積極向上】

熱愛體育的人們總會對力量、團結、友情這樣的詞匯情有獨鐘。

只要想到餘曜和艾莫斯兩人一路艱難掙紮到了現在,在諾斯線上已經成功行程過半,觀眾們難免就生出一種特別的自豪感。

就好像看見自己支持的運動員馬上要贏了比賽一樣。

【加油】

【小魚加油】

【小魚沖鴨】

有人第一個帶動,彈幕上很快出現了很多加油鼓勁的短語。

餘曜就在這樣雪花般飛散的文字裏,穩穩當當、一寸一寸地爬完了這條薄餅裂縫。

最後喘息著,坐在第二十段的小平臺上時,第一件事就是打量自己傷上加傷的手。

【心疼,摸摸魚鰭】

有人打出了這麽一句。

餘曜還真摸了摸。

不過不是正兒八經的摸,是用指腹輕輕碰了下,手背上一塊已經被蹭開,卻又要掉不掉的死皮。

嘶——

鉆心的疼就從手背上躥進了腦海。

誰說十指連心,手背也是連著心的吧。

餘曜頓了頓,面無表情地輕輕撕掉了那塊時不時就會牽扯到傷口的破口。

很疼,不過餘曜更擔心的是,傷口會感染發炎。

他坐在平臺上休息,思索著有沒有什麽土辦法能暫時緩解一下。

7878就捧著虛擬課本,帶著虛擬眼鏡從腦海深處顯擺起來。

【可以用唾液!好多小說裏都這麽說的!】

餘曜:……

不可能。

要讓他往自己的傷口上吐口水,還不如讓他感染發炎得了。

少年果斷拒絕了自家小系統的提議。

【那就沒辦法了,除非我們能有意外的好運】

一向以運氣不好著稱的餘曜:……算了。

他慢慢站起來,打算不管不顧地繼續往上。

也就在這時,平臺旁邊的懸空帳篷裏,探頭探腦好半天的那兩個年輕人,眼見餘曜表露出馬上要走的意思,終於鼓足勇氣,大膽出聲道。

“餘,你需要消毒藥品嗎?不過我們只有雙氧水和酒精。”

酋長巖上的網絡信號一直不錯,很多人休息之餘都在看直播。

所以見到餘曜即將登上自己所在的平臺,卡爾和蘭斯高興極了,還特意挪了挪帳篷,給餘曜留了個立足的地兒,也翻出了自己準備的消毒藥品。

只可惜他們兩個馬大哈都沒帶溫和刺激性小的碘伏,翻來覆去地找,也就找到了一瓶雙氧水和一瓶酒精。

這兩樣都是高刺激性的消毒液體,塗上去能疼得人吱哇亂叫,所以才一直沒好意思出聲。

也就是見餘曜不處理就要走,才硬著頭皮喊了出來。

餘曜也沒想到自己的運氣突然就這麽好,還真有人施以援手。

不過雙氧水和酒精?

少年頓了頓,想到曾經的慘痛經歷,神情都變得覆雜起來。

不過前者大約還能強一點。

餘曜看了看自己已經沾灰的傷口,果斷道謝,並且選擇性接過了雙氧水。

擰開瓶蓋後,就開始沖洗暴露出來的紅腫傷口。

“滋滋滋——”

大量的白色泡沫翻滾著從傷口上冒了出來,劇烈的疼痛感油然而生,疼得人渾身冷汗直冒。

餘曜的手一連哆嗦好了幾下,才強忍著,把傷口勉強沖洗幹凈。

他呼吸急促地緩了片刻。

一陣陣鉆心的劇烈疼痛過後,可能心理作用,也可能神經都疼麻了,反而覺得比之前好受不少。

餘曜把沒用完的雙氧水瓶蓋擰好,遞了回去,再度道了聲謝。

“還需要紗布嗎?”

蘭斯眨巴著蔚藍色的眼睛,毫不掩飾自己對於這位已經受傷了仍要繼續攀登的少年的善意和好感。

餘曜想了想,還是搖搖頭,“謝謝你,但那樣會影響接下來的路段,還是不用了。”

自由攀登靠的就是手和腳,一旦纏了紗布,不靈活了,說不定就會受到比這更嚴重的傷。

餘曜心裏很能分得清輕重緩急。

等傷口簡單地處理過後,就打算繼續接下來的線路。

“那好吧,”蘭斯嘆了口氣,“祝你好運。”

卡爾拍著同伴的肩膀,對著少年齜出一口微笑大白牙,“餘,加油!我們都在為你加油!”

這樣來自陌生人的善意,哪怕餘曜一路走來一連經歷了好幾次,心裏還是會有一股暖流淌過。

“我一定會拿到NIAD。”

少年笑著答道,準備用最圓滿的勝利回報給這些支持自己的人們。

“NIAD!”

卡爾和蘭斯擊掌重覆了一次。

餘曜也高聲回應道,“NIAD!”

不過說實話,這四個字母連起來讀,真的很像“耐壓的”。

還挺形象的。

想要在一天之內攀登諾斯線,確實需要點抗壓能力。

餘曜在心裏把這四個字母來回咀嚼幾遍,就告別了卡爾和蘭斯兩人,從第二十五條線的最左邊裂縫繼續攀登。

第二十五條線的起始點原本有兩條裂縫可供選擇。

餘曜本來想走右邊那條,難度會更高一點。

但那條裂縫裏住了一窩長得很像貓頭鷹的鳥,見有人靠近,就直楞楞地拿大圓眼警惕地盯著他,還張開翅膀護住了自己身後的妻兒。

餘曜:……

算了,總不能為了攀巖拆了人家的家。

他被迫轉去了左邊那條難度在5.12d左右的細縫。

少年與鳥對峙的一幕很短暫,卻沒有逃過觀眾們的眼睛,他們嘻嘻哈哈地在評論區玩起了梗。

【小魚:酋長巖上的人都很友好,但是鳥就未必了】

【小魚:借過一下?

貓頭鷹:想都別想!除非從我的翅膀上過】

老邁爾斯哈哈大笑,提醒大家,“這可不是什麽貓頭鷹哈哈哈,人家有名字,叫西點林鸮。一般能活到十六七歲,還是一夫一妻制的忠貞鳥。所以如果餘真的打算強行通過,驚嚇到幼鳥或者雌鳥的話,很有可能會被一家之主連夜追鯊。”

【我去,我剛剛查了下,這還是大型猛禽!特別兇猛的那種,幸好小魚沒有強行要過】

餘曜還不知道自己的善意無意間救了自己一次。

但說實話,他也沒有要為難小動物的意思。

比起世世代代居住在這裏的動物們,人類才更像是這片大自然的入侵者和外來客。

如果有可能的話,餘曜更想跟這些原住民和諧相處,互不打擾。

這樣的念頭在他腦海裏閃過一瞬。

但也來不及深想。

因為諾斯線上最大的難關,定級為5.14a的變化拐角,已經近在眼前。

餘曜汗如雨下地從直角形的裂縫裏仰起了頭。

鏡頭就順著少年的視線轉到了灰色花崗巖向內折疊的長長拐角裂縫裏。

這是一段下小上大的仰角路線,巍峨垂直的巖壁如黑雲般,向著挑戰者的方向傾倒,帶來大山壓頂的逼迫感。

巖壁並不光滑,突起的巖片都很鋒利,上面還殘留著人為的貼膠帶痕跡。

從下往上先是有兩道裂縫,這兩條裂縫逐漸靠近匯合,連為一體後又很快消失。

單論巖體結構,比餘曜預想中的好爬。

但仰角,700米的高空,長達50米的超長線程,這幾樣前置條件綜合在一起,再加上前期連續幾條百米長裂縫的體能消耗,無疑給這條本就高達5.14a1的線路增添了不少不可戰勝的威武色彩。

餘曜的目光無意間落到比其他地方都要密集的懸空帳篷上。

眼風一掃,就看見了好些在攀巖視頻裏曾經見過的熟悉面孔。

攀巖愛好者論壇也一下沸騰起來。

【那個是安吉洛!他去年征服了格陵蘭島上最險惡的那座冰川】

【科尼利厄斯居然也躲在這兒,他最近一直沒更新自己的社交賬號,我還以為他嘎了,畢竟這家夥向來只愛去最危險的地方】

【哦,天吶,你們難道沒看見埃爾頓?他不是才征服了幻影巔峰和運動員死去嗎,我還以為他休假去了,原來也在這裏】

沒想到能一次性見到這麽多知名攀巖者,論壇裏議論了好一陣,才有人反應過來。

【不是,怎麽這麽多人都聚在了這裏,他們是來幹嘛的?】

這個問題,在餘曜爬到了最近的一頂懸空帳篷前,遇見了科尼利厄斯時得到了解答。

“我剛剛煮了咖啡,要一起喝嗎?”

這位素來以孤僻著稱的攀巖大師在招呼人時顯得格外生硬。

那張英俊冷漠的臉也繃得緊緊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手裏端得不是咖啡,而是一杯喝下去就會斷腸爛肚的毒.藥。

但餘曜還真沒有往壞處想。

畢竟科尼利厄斯在攀巖圈裏是出了名的心地善良。

據說他曾經多次參與過野外救援行動,每次都是救了人就走,從不索要報答。

還曾有過在戰亂國,專業的救援隊都沒趕到的情況下,一個人徒手上了山崖,舉著登山杖把被捆者拎了下來,嚇得對方還以為遇見了叛軍山匪,當場跪地求饒的搞笑事跡。

這樣品性有保證的人值得來往。

但不是現在。

餘曜頓了頓,到底還是客氣拒絕,“謝謝您的邀請,科尼利厄斯先生,但我今天著急趕路。”

少年下意識地回頭望了眼蒼茫大地的與天相接處。

太陽已經西斜,並且正在暈染出越來越紅的橙黃色萬丈霞光。

再不趕緊的話,真的就要來不及了。

少年抿著唇,急切之意溢於言表。

雖然科尼利厄斯覺得,餘大概率是來不及的。

但他也沒有明說,而是很委婉地指了指周圍的帳篷,“我們都在這裏死磕這條變化拐角。”

我們這麽多人都在死磕這條線,還沒有你前期的體力消耗,優勢更大,暫時都沒有成功。

所以,餘,你要學會適時放棄。

科尼利厄斯自以為自己把話說得很清楚。

餘曜其實聽得也很明白。

但一百步已經走到了九十九步。

哪怕自己下一瞬就要脫落沖墜,即將受傷喪命,他也絕不可能自願服輸,就此停在這裏。

少年婉拒了科尼利厄斯的咖啡臺階,很真誠地感謝了對方的邀請後,就朝著自己的最後也是最難的一關,發起了最後的沖鋒。

科尼利厄斯露出了一個無奈的小酒窩。

然後就眼睜睜看著少年伸手抓住了崖壁上的小窩,以一種看上去不可能實現的後蹲姿態,驟然發力。

這是一個很標準很迅捷的蹲跳動作。

穿著黑色沖鋒衣的少年飛身上崖時,如同一只生長在懸崖峭壁間的最矯健巖羊。

動態跳躍?

懸空帳篷裏陸陸續續探出了很多個腦袋。

主要是大家都沒想到,都到了這個節骨眼,按理說餘曜已經精疲力盡,他是怎麽還能夠拿出對體力和爆發力要求苛刻的動態跳躍的?

而且就剩那麽一丁點力氣,還敢上動態跳躍,餘就不怕自己一下脫力掉下來嗎?

圍觀的專業攀巖者們用審視和疑惑的目光望著崖壁上速度不慢反快的少年,漸漸地就瞪大了眼。

直播間裏也快要瘋了。

【小魚怎麽越來越快了,他還有勁兒嗎】

【這麽陡的巖壁,還一直動態跳躍,跟一刻不停地做引體向上有什麽區別】

【餘在幹什麽,他就不怕自己下一秒就要摔倒嗎】

餘曜當然怕。

但他更怕自己被慢悠悠的靜態攀爬拖慢了速度,徹底消耗掉最後一點僅存的體力。

動態跳躍的路子是險。

但只要自己速度夠快,搶在體力徹底被消耗完之前抵達變化拐角的終點就好。

從變化拐角之後,往後的第二十八、二十九、三十和三十一條線路,基本上就沒有太高的難關,純純的體力消耗路線,完全可以連攀。

只要自己在結束完變化拐角,能夠有一會喘.息的時間就好。

餘曜下定了決心,繼續以一種驚掉其他人眼珠子的流暢動作向上動態跳躍著。

但他並不是一味地拿運氣去莽。

事實上,如果此時慢放視頻,很容易就能看見,少年的每一步都是提前觀測好的完美落腳點。

他的動作很快,但完全不慌。

每一個基礎動作都特別的標準和紮實。

那些在虛擬空間裏不為人知、長年累月的反覆訓練,即使最終帶回現實的只有十分之一,都足以形成了無比堅實的肌肉記憶。

這些肌肉記憶讓少年的動作變得毫不費力,柔軟又靈動。

也能有更多的心神放在巖壁上,確保自己事先設想的路線一分不差地被執行確認。

天道酬勤,就是世間顛撲不破的真理。

餘曜忍住疼痛忍住疲乏忍住饑餓,將自己的優勢發揮到最大。

少年不斷向上攀登的輕盈姿態很容易讓人想到了氣定神閑,優雅流暢之類的詞匯。

周圍觀望的攀登者們就坐不住了。

“難道說動態跳躍才是變化拐角最好的解法?”

征服過險惡冰川的安吉洛自言自語道。

不遠處,剛好聽見這句的埃爾頓就嗤笑一聲。

“安吉洛,你大約是才從冰川回來,太久沒熟悉戶外攀巖,這條變化拐角連繩梯都不能輕易突破,動態跳躍這種險之又險的方式,貿然嘗試,只會讓你住進梅奧急救中心的臨時走廊。”

臨時走廊是常年徘徊在酋長巖下的攀巖者們之間的一個梗。

眼下是二月底,火瀑布的時節即將過去,馬上就是優勝美地公園的旅游旺季,酋長巖、半圓頂等攀巖勝地顯然也會迎來一大波來自世界各地的雄心勃勃挑戰者。

這其中有一大半會在半路上退縮。

還有一大半會直接摔成骨折。

每年都能多到梅奧急救中心的病房住不下,不得不住走廊的地步。

安吉洛當然知道這是什麽梗。

但當他望向崖壁上那道充滿力量和優雅的動態身影,還是會忍不住怦然心動。

“等餘爬完了,我也要嘗試一下。”

畢竟少年意氣風發的背影看上去那麽痛快和酣暢淋漓,哪怕馬上就要摔下來,安吉洛私心裏都覺得,已經夠本了。

在七百米的高空上體驗過人世間最極致的刺激,就算是骨折受傷,就算是就此喪命,安吉洛還是羨慕極了。

他一目不錯地望著崖壁上的少年,眼裏的向往滿到幾乎要溢出來。

埃爾頓皺皺眉,本來還想勸好友幾句,突然就聽見周圍響起了一連串的掌聲。

猛然擡頭望去,就見少年正用一只手把自己固定在半空,一只手奮力向右前方的巖點延伸過去。

埃爾頓的視力很好,一眼就判斷出,以餘曜的臂展,抓握住那個巖點的可能性約等於零。

太高太遠,就像是少年空有膽氣,卻很難完成的用動態跳躍征服動態拐角的遠大野心。

但埃爾頓還是合著周圍人一起鼓起了掌。

不為別的,光是這腔常人難以企及的勇敢膽氣,餘就值得他們所有人的鼓勵!

“加油!”

人群裏最社牛的埃爾頓第一個喊出了聲。

安吉洛也攏手在嘴邊跟著喊道,“餘!加油!”

不大擅長交際的科尼利厄斯用力抿抿唇,但想到少年剛才陽光燦爛的笑臉,也小聲地喊了幾句加油。

不過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科尼利厄斯拿出了自己日常不離身的救援神器——帶勾子的長繩,就從帳篷裏鉆了出來。

他打算在合適的時候幫上一把,以免這顆才要冉冉升起的攀巖新星,在第一次登上酋長巖時就地隕落。

這一幕看得直播間的觀眾們眼淚汪汪。

酋長巖上的大家也太好了吧!

但觀眾們也沒有多的心情議論,主要是餘曜還懸在山崖上,情況緊急。

大家夥現在真的是一整顆心撲通撲通,蹦到了嗓子眼裏,腦海裏還有十五只水桶七上八下地地瘋狂跳個不停。

【小魚堅持住啊】

【有沒有人能提供一下救援】

【餘,要不退下來抓另外一個手點,別緊張,千萬別緊張!】

酋長巖下,看清這一幕的戴維已經找出了待命的救援直升機電話。

餘,你會需要我撥通這個電話嗎?

戴維眼底深處閃動著炙熱的光。

不知道為什麽,雖然這才是他和餘曜合作的第一次極限運動,但戴維打心底覺得,少年不會失敗。

就好像之前的冬奧賽場,賽前有幾個人信少年能夠身兼五項的,最後不都被餘曜脖子上的五枚金牌閃瞎了眼。

餘曜就該如他的名字那樣,日出東方,光芒萬丈!

戴維死死攥緊手機,固執地仰望著酋長巖上自己已經看不見的少年身影。

所有人都在被少年牽動心神。

餘曜卻把一門心思都放在最後那個高高的巖點之上。

按照少年原本的構建設計,這裏應該還是一個動態跳躍。

只是在到達這裏時,他的整個身體像散了架一樣,眼前一陣陣發黑,仿佛最後一絲氣力已經被消磨殆盡,根本就提不起再次跳躍的勁兒。

那就先試試靜態能不能行吧。

餘曜深吸幾口氣,隨機應變地轉換了自己的應對方式。

他先是用一只手把自己固定在崖壁上。

第一次貼緊崖壁伸手去抓,沒抓到。

緊接著又把腳掛在巖壁的小凸起上,換了個姿勢去抓。

依然沒抓到,還腳滑地墜落了下。

看來非得要沿用最開始的設計不可了。

餘曜很快確認了靜態攀登路線的失敗,決定繼續用動態的辦法完成最後一步的攀登。

就是有點難。

餘曜呼吸急促地想著。

長達十個小時的攀登,再加上剛剛幾次不成功的嘗試,他有一種自己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幹,心臟不聽使喚地狂跳,下一秒就要昏厥過去的窒息感。

還很餓,四肢的肌肉也是酸疼的。

渾身上下的每一寸神經都在發出刺耳的警報。

快停下。

你會承受不住的。

快停下。

可停下的話——

自己又能去哪?

就此認輸,還要付出受傷的沈重代價?

餘曜從來不做這麽虧本的買賣。

他要做,就要一口氣做到最好!

滑雪如此,攀巖如此,做人更如此!

少年用力咬住唇,整齊潔白的牙齒深深陷進肉裏,試圖用更尖銳的疼痛感喚醒自己的感知。

他用空著的那只手撐住巖壁,慢慢從貼緊巖壁的狀態裏直起身。

“餘!我能接住你了,快下來!”

仿佛有人從遠處喊了一聲。

但餘曜耳裏充斥的,都是自己戰鼓般的心跳呼吸,還有耳畔沈重呼嘯的風聲。

只有一次機會。

少年緩緩後撤著蓄力。

疲憊不堪的腰肢逐漸繃成張力十足的弓的形狀。

自己必須要贏!

琥珀色的眸子裏異彩閃過。

在所有人震驚訝異的目光裏,少年用盡全身最後一點氣力,以箭一般的速度再次向上沖去!

他瘋狂地賭上了自己現有的一切。

只一瞬,就夠到了那個原本遙不可及的支點!

餘曜的第二十七段線路,全諾斯線最難的變化拐角,至此,成功完攀!

【啊啊啊啊啊啊——】

“啪啪啪啪——”

彈幕和現場交織的鼓掌歡呼聲不絕於耳。

但餘曜已經聽不見了。

他借著最後一跳的力道,將自己掛進了第二十七段終點的保護站裏,極其勉強站到了那個只能容納一只腳站立的狹小平臺上之後,就開始扶著巖壁劇烈喘息。

好半晌兒,才勉強喘勻了氣。

少年把手從急促起伏的心口松開,感覺到心臟沒那麽緊繃,就望向了自己此行最後的征程。

是幾段在仰角上的長裂縫。

都不算難,就是對體力的要求都很高。

不愧是諾斯線上最難的一段,前後都是體力消耗段。

餘曜甚至懷疑,會不會有人曾經跟自己一樣,歷盡艱險戰勝變化拐角,結果一不留神,亦或者是因為其他的原因,反而從最後的這幾段上摔了下去。

這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餘曜扶著崖壁情不自禁地想。

完全不知道自己真的猜中了部分事實。

至少在梅奧急救中心,唐清名和謝海青同時陷入了死寂的沈默。

“要不,別看了吧,唐哥。”

謝海青抽抽鼻子,眼眶已經是紅了的。

唐清名沒說話,但目光也不自覺地開始躲閃。

他們想到了同一個讓他們痛徹心扉的人。

但是,逝者已矣,就算是他還在,也絕不會希望自己因為他的緣故,不敢看下去。

唐清名強迫自己扭過頭,近乎自虐地看著屏幕裏少年靜止的身影,拳頭越握越緊,手背上的青筋跳個不停。

屏幕裏,餘曜看著已經接近落山的太陽,也沒休息很久,就艱難站起,重新出發。

很難,很累,還很崩潰。

但只要山還在這裏,自己就還要走。

都已經說好了要NIAD,只差一步都不行。

餘曜絕不妥協,也絕不讓步。

緊緊貼合在身上的沖鋒衣包裹著少年纖細柔韌的身體線條。

這樣不斷向上攀登的,近乎殉道者似的孤勇身影,執著得仿佛讓人看見了光。

【嗚嗚嗚,小魚】

【在攀巖的朝聖地,完美表達了什麽叫真正的朝聖感】

【他真的在發光!】

各種各樣的溢美之詞不要命地砸向崖壁上肉眼可見的虛弱身影。

餘曜在這樣萬眾矚目的場景裏繼續前行,哪怕不受控制地越來越慢,越來越慢,卻還是一直堅定地繼續爬了上去。

天際的火燒雲漸漸褪色黯淡。

預示著夜幕即將而來的無情降臨。

無數人狠狠地捏了一把汗,在屏幕的那頭高聲吶喊。

【快呀小魚!就差最後一段】

【沖鴨,只有不到二十米的距離了】

【小魚加油小魚加油小魚加油】

只剩最後一小段距離了。

餘曜在漸漸喘不過氣的窒息感裏,努力拖動著越來越沈重的軀體,只覺得雙腿都被灌了鉛,仿佛平白多了好幾十斤的重量。

而且因為太過急促的呼吸,他的喉嚨也幹得要著火,每一次呼吸都變成了煎熬。

再堅持一下,馬上就要到了。

少年在心裏對自己說著。

一會覺得身體越來越重,一會又覺得腳步越來越輕,感官似乎被剝奪,唯一能聽見的,是胸腔裏一聲比一聲急促的如鼓心跳聲。

不,不對,自己還能嗅到那棵大松樹上傳來的淡淡松脂味道。

那是種清冷辛烈的木香,帶著一點點苦澀的味道,卻會讓人想到陽光這種世間最溫暖的東西。

餘曜於是拼了命地向著陽光的方向奔去。

汗水打濕了長長的眼睫,流到眼睛裏,他就不怕疼似的,用受傷的手背去擦。

總之就是一步都不肯停下。

走!再走得快點!

漫長的二十米距離宛如天路。

餘曜榨幹自己最後一絲精氣神,終於,趕在最後一抹夕陽的光被地平線藏起之前,成功抱住了那棵粗壯筆直的大松樹。

松樹的味道真的很好聞。

少年迷迷糊糊地想,卻還沒有忘記將自己腰間的安全繩交給已經等候許久的輔助人員。

艾莫斯應該會順利上來的。

餘曜抱著樹,甫一放松心神,渾身被壓抑的血液就卷土重來,翻滾上湧。

他的眼前越來越黑,在反應過來自己成功實現NIAD的瞬間,終於一個支撐不住,徹底昏了過去。

【小魚!】

“餘!”

觀眾們當場慌張起來。

輔助人員也急忙上前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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